相传人的头顶与肩膀各有一把火，这三把火又俗称灵火，转头或拍肩，便会将肩膀上的火弄熄。

灵火一旦熄灭，精神力就会衰弱，容易导致邪气趁虚而入。虽然不知道是真是假，不过阿彦是抱着宁可信其有的态度。

而自告奋勇殿后的竹子——原本依照一男一女交互排列的顺序，应该是睿颖会落在队尾的——瘦长的面孔则是带着不安，垂在身侧的左手握得紧紧的，就怕向后一伸，真的有谁会握住他的手。

其实竹子胆子不大，对于鬼故事也很没有抵抗力，光是在广场上看到外形诡异阴森的说书人时，他心里就已经七上八下了；

但是让一个女孩子殿后，这种没男子气概的事他说什么都做不出来。压下心中的害怕，他自愿揽下队伍殿后的位置。

走在幽暗阴森的山路上，竹子一颗心忍不住悬在嗓子眼。

周边杂草几乎长得比膝盖还高，更别说那些看似高入云天的树木了，大片枝叶覆盖在头顶上，遮住了天空与月光，黑压压的阴影像是随时会砸下来。

在枝叶如此茂盛之处，风吹过时所带起的声响，就像是有谁在呜咽低泣一般，直穿耳膜，让人听了忍不住感到毛骨悚然。

竹子就是容易被气氛影响的那类人，他甚至在心里默念着佛号，从观世音到佛祖，把他知道的各路神仙都求了一遍，只希望这趟夜游可以平安结束，不然光是一个风吹草动，他都会以为有谁躲在那边。

浑然不知竹子已快要被自己的胡思乱想给吓坏，睿颖仍旧在思考布偶熊与美依这个名字的关联性。

最后，她还是忍不住轻捏了捏釉釉的掌心。

“怎么了？”釉釉停下东张西望的动作，小幅度地侧过了脸。

“可以问一下吗？”睿颖将声音压成了气声，“阿彦带着的那只小熊，究竟是？”

虽然睿颖声音放得极轻，不过在仅有四人行走的小径上，再细微的声响都会仿佛被放大了无数倍，更不用说离睿颖仅有一步之遥的竹子了，自然听得一清二楚。

他欲言又止，瘦长的脸上浮现一抹紧张；不过釉釉却没有顾忌那么多，漂亮的眼睛瞇成弯弯的新月状，以一贯娇憨的语气开口。

“那个吗？那是美依以前最喜欢的玩偶。”

当“美依”两字从俏润的嘴唇吐出之际，各据队伍一前一后的两个男孩都不禁变了脸色。

“釉釉⋯⋯”阿彦叹了口气，像是拿这名甜美少女束手无策一般，“小晴不是吩咐过，暂时不要提的吗？”

“我也觉得⋯⋯夜游的时候不太适合讲美依的事情。”竹子咽了咽口水。

睿颖注意到，不只是阿彦、竹子、釉釉，甚至是值星官天羽，他们就像是不避讳夜游不能说出真名的禁忌一般，直接喊出“美依”这个名字。

美依、美依，睿颖并不认为这是一个绰号或昵称。

“不适合说吗？”釉釉歪了下脑袋，露出苦恼的表情，“可是颖颖很在意呢。”

“如果不方便的话，不说也没关系，我以后不会再问了。”眼见自己提出的问题让阿彦与竹子很是为难，睿颖不由得反省了下自己旺盛的好奇心。

“这个，也不是不能说，只是时间点比较尴尬。”阿彦挠了挠头发，“是怕你知道后，心情会受影响。”

虽然知道走在前面的睿颖看不到他的动作，竹子还是跟着用力点了点头。

听着两人欲言又止的话，再联想到釉釉句子中的关键词，睿颖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。

“她⋯⋯不在了吗？”

阿彦骤然煞住脚步，惊讶地回过头；

竹子更是低呼一声“你怎么知道”，这几个字明显点出了事实。

“哇啊！等一下，夜游的时候可以回头吗？不是说会弄熄肩膀上的火？”睿颖紧张地问道。

“没关系的喔。”釉釉笑咪咪地说，“人类的灵火还不至于那么脆弱，只回个头就熄灭。”

“那就好。”睿颖松了口气。由于前些时候就已听釉釉说过夜游的注意事项，对于她此时说出的这番话也就不感到惊讶了。

阿彦跟竹子眼底却是流露了诧异。他们印象中的釉釉，个性单纯天真，喜欢可爱的东西，很难想象她居然知道这些偏冷知识。

不过，或许是因为睿颖主动说破了这件事，他们也就不再阻止釉釉，让她将来龙去脉说了一遍。

四人行走的一路上，可以听见釉釉轻软的声音回荡在夜色里。

原来在睿颖转学过来之前，她所坐的那个位子的主人，就是名叫美依的女孩子。

短头发，模样讨喜，笑起来的时候有两个小酒窝。

她与小晴、天羽、南莉三人的感情极为要好，几乎形影不离，还因此被班上同学戏称为四人帮。

不过美依却在数个月前发生了车祸，由于伤势过重，送医不治。

班上突然失去一名同学，二年一班的气氛因此消沉了一段时间，好不容易才重新振作起来。

美依生前最喜欢的布偶就是那只绑缎带的小熊，睿颖还没转学过来时，小熊娃娃曾经坐在二年一班空下来的那个位子，代表着他们对美依的怀念。

然而阿彦没说出口的是，曾有学生在放学后看到一道模糊人影在教室里徘徊，但在门窗闭锁的情况下，对方又是如何进入的？

当那名学生贴近玻璃窗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，人影却骤然消失。自此之后，美依附身在小熊娃娃身上的传闻就不胫而走⋯⋯

即使曾经是生前要好的同学，但一旦沾染了灵异氛围，便可以感受到那份友情逐渐蒙上阴霾。

因此，原本以为被送回美依家的小熊娃娃在班游时突然出现，大家虽然没有明说，可心底还是不由得有了芥蒂。

“小晴也是替你着想，所以才希望我们不要那么快让你知道美依的事，免得你心里有疙瘩。”为了不让睿颖忧心，阿彦只说出了部分事实。

“没关系，没关系，我不会介意的啦。”睿颖笑着说道，再次感受到小晴强势作风下隐藏的体贴。

“阿彦⋯⋯”

就在这时，竹子干巴巴的声音突然响起，打断了美依这个话题。

“什么事？”阿彦回过头，手电筒顺势往队尾方向照去，竟映出了竹子苍白的脸色。

“为什么我们走了那么久，还是没有看到第一关？”

这句话让阿彦愣了一下，他下意识转回去，看着前方像是无止尽的蜿蜒山路，手电筒的光线绕了一圈，却只带出树影婆挲，丝毫不见关卡，更别说看到其他人了。

“也许就在前面而已，再走一下下就会看到关卡了。”睿颖提出了自己的看法。

阿彦抬起手，看了戴在腕上的表一眼，表情虽然不至于像竹子那般苍白，却也变得紧张起来。

“不，我们已经走了二十分钟了。”

睿颖先是纳闷地眨了眨眼，但随即意会过来，为什么阿彦会认同竹子说的话了。

出发前，天羽曾说过阴山古道的路程约一小时，虽然她没有挑明总共设有几个关卡，但也不应该在走了将近三分之一的路后，却什么都没看到。

这样太不合常理了。

“真糟糕。”釉釉轻软的嗓音里带着叹息的味道，“我好像也，太大意了。”

“什么？”睿颖耳尖，捕捉到了这近似喃喃自语的声音。

她忍不住看向釉釉，却发现正回头盯着队伍后方的釉釉，甜美的脸蛋上少了孩子气的笑容，变得凝重起来。

“阿彦，现在怎么办？”竹子努力不让自己露出害怕的样子，以免影响到队里的两个女孩，但软弱的语气却已泄露了他的情绪。

“我们继续往前走。”阿彦果断地下了决定，“再走五分钟，如果还是没看到关卡，就往回走。”